发现灾难与救难

作者：　熊玲 时间：2008-06-23浏览次数：38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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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    地震灾难，撼动了沉闷的中国大地。
      一场灾难，粉碎了众多鲜活的生命，撕裂了无数活着人安康的心肺，也震撼了世人平静的心灵。
  人人都可看到灾难与救难的事实，人人都在以相同或不同视角理解灾难与救难的意义。
  灾难是什么？
  灾难是苦难。地震是地球的事，相对地球本身它并不一定有灾难性痛苦，如果这次地震在荒无人烟区的话，它并非是苦难。相对人类，灾难与苦难（创伤）是一起的。对于人和社会，灾难性苦难有来自外部世界的有来自内部世界的，创伤也一样，有源于自然界的有源于内心深处的。
  这次地震，是人的苦难是人的磨难。
  这是地球的一次躁郁症候表演。地为何要震动要发怒，地质专家有很科学的解释，普通人从这场地震中也了解了地为何震动，是因为地球内部在强烈的能量聚集下，其断裂的结构板块运动时的逆冲反应。原来地震时的山崩地裂，就像人的躁郁症在发作时的躁狂反应，就是说，地之所以发怒是地球内部紊乱——能量压抑或能量冲动的原因，这如人之所以患躁郁症是因愿望压抑致心理紊乱一样。只是大地这次不够友好，它出事，人遭了殃。为何大地养育着人也伤害着人？这是人与大自然永远不解的情结渊源。
  灾难是集体创伤。大地会患病，社会会患病，动物会患病，人会患病。也许地的震动，并非是它的痛苦嚎叫，而是它难得的里比多冲动与兴奋，是它的辉煌它的生命生长它的高峰体验。可是我们感觉到的是一次灾难，是一次集体大创伤。
  灾难是镜子。我们见证了：生命的脆弱与生命的奇迹；人性的软弱与软弱遭遇残忍时的坚强；人性的怪异与奇妙，人为何在苦难中有超乎寻常的毅力、凝聚力和奉献与牺牲精神？人为何能共患难却不一定会同享福？人为何总在强烈痛苦时才焕发出强烈感动之情？人们很肯定，人性本善，人的爱心善举本是平常就存在的。但人们是否能理解，人的爱心善举为何在平时那么吝啬，在灾难和苦难时却那么慷慨？人为何有灾难才会有改变？
  不管怎样我们见证了：灾难给人们的丧失性痛苦；人们承受苦难的非凡能力；人们赈灾救难的超凡壮举。我们目睹了人与自然界的惊恐与奇妙；感觉灾难，我们体悟了人与世界的无常；透过灾难，我们看到了曾经看不到的种种社会现象和人性心理现象。
  灾难是阴影。让我们看到了死亡与恐怖，也让我们看到了地震背后的社会隐患之一“豆腐渣工程”对人生命的残害。地震遇难者中有千万条性命是学生，他们的生命才开始啊。如果说是地震夺去了孩子的性命，不如说是校舍的脆弱结构对他们的性命构成了灾难。悲痛中的人们，对地震本身并不敌意，却对社会不良症种下的灾难隐患“豆腐渣建筑”才是深恶痛绝。人们除了愤怒就只有为捍卫生命呼唤正义的呐喊。
  灾难是领悟。灾难焕发出人间太多感动与美好的同时，也映出了社会的弊端与人们的困惑和不满。关于赈灾救难中的形式主义、作秀、强制、虚假等行为人们已谈论得很多。在此，我想再提起那有趣的“范跑跑”现象之一：真实的悖论。范美忠，一个北大毕业的中学教师，通过他的《那一刻地动山摇》而知他是何等真实地暴露了灾难发生时他逃生的真相。当人们对那久违的彻底真实性投去钦佩眼光的同时，也看到了那彻底真实所遭遇的尴尬和抨击。追求真实本是人的本性，可在一个比较功利和非民主的社会，真实成了人的奢侈品，对真相和真实性需要成为了人的幻想内容。或者说，在一个体制不够健全的社会，真实是需要虚假掩护的，或说真正的真实是有代价有创伤的。在一个似是而非的道德社会，活得真实很难，人们渴望真实也恐惧真实，因此真正的真实只能隐藏黑暗。如果说范美忠让我们看到了真相遭遇尴尬的含义，还不如说地震灾难让我们深切感受了真实的悖论意义。
  由此我们能进一步理解，为何中国人的社会掩饰性（也即人格面具）比国外人高和复杂，中国人患强迫性神经症的人较多？因为中国是一个要求高度统一的社会，在一个思想等许多方面不自由的环境，人们势必存在道德伦理的高焦虑。神经症性的心理痛苦，正是由太多文化焦虑与个性焦虑的综合反应，就像地震是由内心不相容的板块断裂带的逆冲反应一样。人类不快乐的心理冲突，是与社会结构里缺乏公正与民主、真实与透明，或是有过多的假冒伪劣现象的断裂带（顽疾）的冲突高度相关的。
  由此让我们领悟到，人与社会与大自然一摸一样，时不时要生病痛苦，其抑郁躁狂等疾患都是因为内部结构发生分裂性冲突时的能量爆发。
  灾难是发现。透过灾难你会发现很多、很多。
  怎样救难？
  地震灾难，我们看到了全民救灾救难的壮举。中国人可爱到极致，有承受苦难的超隐忍力，有应对灾难的超拯救力，有感天动地的情感凝聚力。
  灾后建设的修复，已有政府的赈灾救灾规划和行动，已有世界和社会各界的倾力救援，已有灾区人自己那勤劳纯朴顽强的自救行为。灾难过去，美好会来。
  灾后心灵的修复，应该包括对社会不良症的救助和人心灵创伤的救助（包括灾难幸存者和救难的各方志愿者）。这比起家园的重建工作更多更难更复杂。
  灾后，有关心理援助的队伍激情满怀，源源不断。我们似乎看到了一片阴霾的灾区那心灵重建的春天。其实，经历过生死考验的人，他们的心理能量比起一般人更强，他们对生命的体验对生命意义的感悟，比起心理救助者们更深动也更深刻。因为灾难本身能唤起人的治愈素质，苦难本身是人心灵净化的老师。
  不过我们还是要对心理志愿者的行为怀以敬仰之心。毕竟是善爱之举。心理救难本是人一生的精神需要，心灵的美好体现在能施予爱，也能理解和接受施予。
       灾难后，创伤心理的课程不断在丰富，心理援助工程不断在完善在继续。有位圣严法师关于对地震的开示《他们都是菩萨》，是我认为最平凡见深刻的心理救助思想，想摘录一段以作为我们心理工作的启示：
       “在这次震灾中，受苦受难的都是菩萨的化身，他们用自己宝贵的生命当作教材，向人们示现这世界由于人心的贪婪、无知，却带给人类无穷尽的灾难。
       许多灾民问：我及我亲人又没做坏事，为什么我们受这么大的灾难呢……我回答：这些都是现身说法的菩萨们，因为菩萨能救苦救难，一定要从受苦受难之中走过来，才知道如何帮助众生出离苦海。所谓慈航普度，表示他是在苦难中救人的，是在苦海里面度众生的。既然是在苦海里面，同样地也要受苦受难，而且可能还要比其他的人受得更多、更多。
       灾难中丧失生命的人，他们是最慈悲的老师。他们忍受一切的痛苦，用他们生命做教材，让社会大众从中得到教训，知道以后要改进哪一些不好的行为或想法。他们深知，如果不用他们宝贵的身体或生命来当教材，是无法唤醒这个社会的良知良能。这不就是大菩萨的难行能行、难忍能忍、难舍能舍的精神吗！但是，如果我们在灾难过后，仍然没有警觉心、观念不改变、行为不改变，那我们就是罪人了，对不起那些以身做为活生生的教材，来教导我们的老师；他们用生命来换取我们的觉醒，如果今后的我们没有觉醒，那真是最大的悲哀和罪过！
  这个观念其实是使我们当遇到任何状况的时候，要向正面去思考，不要向负面去思考，如此才能带给我们自己无限的活力去面对、承受、处理、并放下所遭遇的困境。佛经说‘一切唯心造’，心的方向是往正面去思考，就会得到正确的成果，向负面思考，就会得到负面的成果”。
  
  
  
  深刻理解灾难，就是最好的心理救难。
  深刻理解地震，是灾后重建心灵的前提。说“他们都是菩萨”似乎有些绝对，但从创伤心理治疗的角度，圣严法师的观念无疑是报慰苦难的温馨的创可贴。它胜过你对创伤者的心理援助。
  深刻理解灾难，是救难心灵、提升人的品质的课程。“一切唯心造”意旨人的得与失、苦与乐，全凭你内心的看法。其实就是说人的行为是否正确，人的生活是否快乐，取决于人的心态。
  深刻理解灾难，追问生命与死亡的意义，也是对生活中那些因小事生气，因利益冲突，因敏感、狭隘、嫉妒、虚荣等个性原因造成的心理痛苦者（这是心理疾病的灾难隐患成份，是不相容的内心板块起冲突的结果）提出的解痛办法。
  深刻理解灾难，建设人间净土，更是向政府提出的拯救——虚假伪劣、贪污腐败、非公正非民主等社会不良症候（这是导致集体创伤，危及民众健康生活的灾难隐患成份）的重大课程。
  怎样救人心的难，一切唯心造。心理的美好感觉，必须也必然是心力始终向正性能量认同。
  怎样救社会不良症的难，只是人们关切和期盼的话题，但也必须相信这个世界始终是美好的。
  通过灾难，相信大多人对自己对人生都有了崭新的视野。若要追问生命的意义，那永远是接纳是感恩；敢问生活的意义，那肯定始终是爱是希望。
   四川成都蓝天心理咨询所  熊 玲   2008，6，18